澪的人生是屬於澪自己的。

百目鬼有記憶以來,母親都是這麼對自己說的,但人生至今經歷的總總,百目鬼澪知道並不是這樣。

在她於溫暖的床鋪入眠,或是搖搖晃晃撲向母親的懷抱,踏在理所當然的路途上時,有人代替她被奪走了一切。

她既無知又天真,在備受呵護的環境下長大。但有人流過眼淚、失去生命,遭遇不合理的殘酷對待,才換得她順遂而安隱的年年歲歲。

所以她想,自己所獲得的人生,其實充其量與四肢獵手毫無區別,如同她名義上的哥哥被拼湊肢體續命,或被迫作為實驗品一次次肢解重組的孩子一樣──皆是靠著奪取而來。

拼湊著,延長著,縫補著。

生者,死者。活物,死物。

想活下去,想死去。

不得不活下去,不得不一點點死去。

當她翻開受害者名單,漆黑的文字彷彿蠕動般,蜷縮在方框內凝視著她,無數長河般的人生,最終只留下一筆一捺。

人們會在意他們是怎麼死的,關注屍體的傷口,釐清致死的原因,以及詳實記錄散落的線索。

但在這裡,不會再有人過問他們是怎麼活的,這些人生在卷宗闔上之際,就只會成為其中一個數字,畢竟那對已經結案的事件也毫無意義。

她曾以為,只要自己做的足夠好,符合「百目鬼澪」應當有的模樣,就能讓他人幸福,或者至少,不帶給人困擾。

但有時候事情並不是這樣運作的。

百目鬼闔上資料,重新收回封存的箱內,壅塞的空氣泛起令人作嘔的淺淺窒息感,湧出的情緒是沉積卻無法被浪帶走的泥沙,她纂緊冰冷的手心,感覺浪花一次次翻捲上來。

她在腦海裡的海浪聲過於喧嘩之前閉上眼,幾個深沉的呼吸,睜眼將那些情緒壓回翻湧的海浪聲之下。

自己至今能安然佇立於此的原因,是透過掠奪無數生命與他人的幸福而來,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。

她知道,她明白。